□ 石顥
拆開父母快遞的兩個紙箱的其中一個時,一股混著秋天泥土與枝葉的氣息先涌出來——擠在氣泡膜里的青皮核桃的深綠果皮上,沾著星點褐色泥漬,像剛從老家院前核桃樹上摘的,連帶著山間的晨露與涼風。
打開第二個紙箱的瞬間,香氣撲鼻的套網(wǎng)套的嘎啦蘋果,一層一層碼放整齊。拿起一個,脫掉網(wǎng)套,但見果皮上還覆了一層薄薄的白霜,仿佛才從老家院子里摘的,連帶著秋的干爽和陽光暖意,都裹在這鮮紅透亮、飽滿圓潤的果子里。
青皮核桃的殼還硬著,指甲掐下去竟?jié)B出淺褐汁液,帶著老家鄉(xiāng)野的未散潮氣。母親在電話里說,是老家院前那棵老核桃樹結的,嫩仁比市場上的香甜,就特意快遞給我?guī)嗥さ,怕剝了殼就失了鮮氣。我找了小刀,像小時在家那樣,破開一個青皮核桃,核桃仁的香甜混著青皮的微澀漫散,忽然就想起小時蹲在核桃樹下,看父親舉竹竿打核桃,母親提籃撿核桃,陽光穿過樹葉,在他們發(fā)間落了點點碎金的情景。
父親前陣子在電話里說,老家院里那兩棵蘋果樹今年結得果甜,就和母親摘了果子寄給我和兩個姐姐。我取一個,聞著馥郁果香,洗洗,咬下一口,脆響里滿是汁水,甜意順著舌尖淌開,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酸,像極了小時站在蘋果樹下,接過父親摘的最鮮艷的蘋果咬下第一口的那個味道。蘋果剛離枝,咬下去的脆勁里,總混著樹葉的清香。父親還在電話上叮囑:“青皮核桃和蘋果,存放陰涼處,能吃好些日子。”
父母愛務家鄉(xiāng)人謂之吃貨樹的各樣果樹。30年前老家新宅落成,父母為讓兒女不缺家鄉(xiāng)時鮮水果吃,在新宅院里院外栽了杏樹、桃樹、核桃樹、蘋果樹、梨樹、棗樹和柿子樹。
春末,蘋果樹花去果坐。父母就站在梯子上,指尖捏小剪,一個一個剪掉枝條上過繁的毛果。陽光落在他們身上,也落在嫩得能掐出水的毛果上。為蘋果樹減了負累,他們又給梨樹樹干刷白,褐色樹皮裹層奶白,就為梨樹穿了防護衣。
夏日,青果緩緩長大,父母更忙。旭日初照,父親扛著梯子去摘被蟲咬的壞果,怕壞果搶了養(yǎng)分;涼風輕拂的黃昏,母親提著小水桶,給果樹澆水,水珠落在樹腳上,折射出晚霞的柔光。有次我打電話回家,聽見母親在那頭說“今天蘋果又大了點”,語氣里滿是歡喜,像在說她的孩子。
當秋天的第一縷金黃灑下,像是收到了神秘指令的果樹,就成了院里院外最招眼的風景。風一掠過院落,撞響蘋果樹的葉片,再裹著蘋果甜香漫過來。那香不烈,是曬透的秋陽的溫潤,混著塬梁特有的沉實。吸一口,滿肺腑的秋的甘甜醇厚。核桃樹的枝頭,掛滿青綠果實。青棗開始變色,先泛淡淡紅暈,再漸漸變得全身玫紅,如同被秋姑娘親吻過的臉頰,玫紅得醉人。鴨梨黃澄澄的,晃在枝頭。粉嘟嘟的秋桃,藏在葉縫里。這些果實,像是藏著秋的秘密。它們在風中輕輕晃動,相互碰撞,發(fā)出細微聲響,那是它們在與秋風私語,炫耀收獲的喜悅。
父母提著竹籃摘果,父親站梯子上摘高枝的炫紅蘋果,母親站樹下接。偶爾,兩人相視而笑。摘完滿樹蘋果,一部分放進地窖儲存,等我們回家過年時吃,一部分仔細套網(wǎng)袋裝箱,寄給在外討生活的我和我的兩個姐姐。
不待我們將這青皮核桃、嘎啦蘋果吃完,父母又會寄來秋桃、鴨梨、嫩玉米棒子、青毛豆、紅棗、干核桃。我們和我們的兒女雖在千里外的他鄉(xiāng),每歲卻把故鄉(xiāng)的秋香一樣不落的享受。
父母從不會在電話里說“想你”,只把秋光塞進箱子:帶霜的柿子要放軟了吃,像小時你趴在灶臺邊等的甜;曬干的毛豆要和辣椒炒,是你總說城里餐館少了的煙火氣。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,都藏在蘋果的酸甜里,躲在青皮核桃仁的香甜中,順著快遞單上歪扭的字跡,一路從故鄉(xiāng)的秋天,走到你眼前。
原來所謂鄉(xiāng)愁,從不是遙不可及的月亮,而是父母把故鄉(xiāng)的秋,折成一封沉甸甸的信,讓你在千里之外,也能摸到故園的溫度,感受父母的厚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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