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李誠
仁壽山的桃花開了。
春風溫柔地吹拂著,我?guī)е⒆哟笄逶绫銇淼饺蕢凵,只見眼前的桃枝已染上胭脂般的綺麗。當陽光悄然攀上樹梢,站在壽星雕像處遠眺,黃河岸邊浮動著連綿的粉云,那倒映在濁黃浪濤中的景致,像是仙女失手打翻了調(diào)色盤。近看才知這花也有骨氣,五片薄絹似的瓣子攏著金蕊,瓣尖凝著晨露,比江南水鄉(xiāng)的桃花多出了三分英氣。
我停下腳步,俯身細看,老桃樹的枝干猶如青銅精心澆鑄,皴裂的樹皮間迸出簇簇新紅。這讓我想起甘肅政法大學餐廳里,那位牛肉面師傅揉面的臂膀——青筋虬結(jié)的手腕能抻出細如發(fā)絲的“一窩絲”,粗糲掌紋里沾著幾十年揉不散的面香。桃樹亦如是,盡管軀殼滄桑,卻藏著滾燙的血脈,只要春風輕叩,就噴涌出漫天花火。
恰在此時,一陣沙塵掠過,枝頭霎時揚起緋色雪片;ò贻p輕落在我的臉上,嘴里便沾了一縷清香,恍若那香氣順著山風飄進山下的牛肉面店,在青瓷碗里的清湯就浮起胭脂花瓣。而那些飄落黃河的花瓣,追逐著渾黃浪濤奔向遠方,其恣意之態(tài),竟比敦煌飛天的飄帶更勝一籌。
桃花的好,正在這“渾不吝”的脾性。櫻花需要玉泉澆灌,牡丹要錦帳細心遮蔭,偏是這桃樹,在灰撲撲的砂石地里照樣開得張狂跋扈。去年我見過最奇的一株,從清代的墻磚縫里掙出來,根須緊抓著夯土,花開得比城樓燈籠還艷。難怪唐代詩人王維當年過隴西時,不禁吟寫“雨中草色綠堪染,水上桃花紅欲燃”的絕句。
莫道桃花輕薄。在安寧區(qū)桃林村、紅藝村,它們與已有百年樹齡的柏樹、棗樹并肩而立,竟襯得蒼翠愈發(fā)深濃。我站在桃樹下仰望天空,遠處冒著白煙的煙囪與之對望,竟然添加了幾分歲月的浪漫。若是將此景畫進“敦煌伎樂”的壁畫里,飛天指尖的桃枝,怕是要讓箜篌弦音都沾染上蜜意。
蘭州人喚桃花作“春將軍”——總是在料峭寒風中第一個擂響春的戰(zhàn)鼓。二月凍土尚未消融,便已含苞孕蕾;三月裹著沙塵暴怒放;四月結(jié)果時還要遭“倒春寒”抽打?赡陱鸵荒,清明前后的安寧堡,照舊要蒸出桃花形狀的糜面饃,把整個春天溫柔地包進面團里。
草木有無情?你看那桃膠凝成琥珀,仿若替離人封存眼淚;桃木刻成的三弦,仍在彈唱“黃河淌不完的相思調(diào)”;就連苦澀的桃仁,也在中藥柜里默默守著清熱活血的承諾。那花瓣零落成泥的桃樹,早把魂魄化進黃河蜜桃的甘汁,融進蘭州兒女眼尾的笑紋里。
桃樹落花時,我突然明白,蘭州的桃花從未凋謝。她們開在牛肉面店窗外的虬枝上,綻放在黃河波浪的皺紋里,盛開在每個離鄉(xiāng)游子潮濕的夢境中。原來有些花,只有種在心上才能開得長久和明艷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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